第7章：雨中的绝响（告白失败·性向壁垒）

　　周日。天气预报中的晴好并未如期而至。
　　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，空气闷热潮湿，酝酿着一场迟来的春雨。城郊那片著名的樱花园，失去了阳光的眷顾，满树盛放的粉色花朵显得格外沉重而忧郁，像一片片凝固的泪滴。风过时，花瓣簌簌飘落，带着一种凄凉的决绝。
　　唐糖早早地就到了。他站在约定好的巨大樱花树下，穿着洗得发白、却熨烫得异常平整的校服——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、最接近“体面”的衣服。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素色的纸袋，里面装着他熬了整整两个通宵、一笔一画倾注了所有灵魂的素描本。每一页都是她，从初遇到此刻，从惊鸿一瞥到刻骨铭心。这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“礼物”，是他苍白生命里唯一的光彩。雨水的气息混杂着泥土和花瓣腐烂的甜腥味，钻入鼻腔，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脆弱。
　　安琦墨迟到了十几分钟。她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跑来，微喘着气，栗色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，几片粉色的花瓣粘在伞面上。
　　“对不起对不起！路上有点堵车！”她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，那笑容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有些疲惫，失去了往日的耀眼光彩。
　　唐糖的心跳漏了一拍，随即以更疯狂的节奏撞击着胸腔。他张了张嘴，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，只能僵硬地摇了摇头，示意没关系。他贪婪地注视着她，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骨髓里。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。
　　“我们…走走吧？”安琦墨提议，似乎也察觉到了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凝重。
　　两人沉默地沿着落满花瓣的小径走着。雨丝开始细密地飘落，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。周围赏樱的游人稀少，更衬得这份沉默压抑得可怕。安琦墨几次想开口，都被唐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孤注一掷的绝望气息堵了回去。
　　终于，走到一处僻静的、被巨大樱花树环绕的小空地时，唐糖猛地停下了脚步。他转过身，面对着安琦墨，脸色苍白得吓人，嘴唇没有一丝血色，只有那双眼睛，亮得惊人，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火焰。
　　“安琦墨。”他的声音干涩沙哑，像是砂纸摩擦过木头，带着一种奇异的颤抖。
　　安琦墨被他眼中疯狂的光慑住了，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，握紧了伞柄：“…唐糖？”
　　“这个…给你。”他几乎是硬塞般，将那个沉甸甸的素描本纸袋塞进安琦墨手里，指尖冰凉，触碰到她的皮肤时，引起她一阵细微的战栗。
　　安琦墨困惑地打开纸袋，抽出素描本。翻开第一页，是她弯腰捡书的侧影；第二页，是她托腮听课的轮廓；第三页，是她阳光下后颈的茸毛……每一页都是她，细致入微，笔触里浸满了浓烈到化不开的情感。越往后翻，笔触越显扭曲和炽热，带着一种病态的占有欲。她的脸色渐渐变了，从困惑到惊讶，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。
　　“我…喜欢你。” 唐糖的声音不大，却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，每一个字都砸在潮湿的空气里，清晰得残忍。雨水顺着他额前的黑发滑落，流进他通红的眼眶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。“从便利店那天起…就喜欢。每一天，每一分，每一秒…都在喜欢你！” 他的声音开始失控，带着绝望的哭腔，“我知道…我知道你喜欢女生！我知道林薇！我都知道！但是…但是…”
　　安琦墨猛地合上了素描本，像被烫到一样。她的脸色彻底白了，琥珀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震惊、慌乱，以及清晰的抗拒和疏离。她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、眼神疯狂、诉说着扭曲爱意的少年，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。她终于明白了那条短信的冲动引来了什么。
　　“唐糖…” 她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决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切割感，“谢谢你…但是，对不起。”
　　雨声似乎在这一刻放大了。沙沙沙…沙沙沙…
　　“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。” 她的目光首首地看着他，没有丝毫闪躲，清晰地划下界限，“而且，你说得对。我确实…喜欢女生。” 她坦然地承认了，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对方无关的客观事实，这坦承本身，就是一种最彻底的拒绝。“我对男生…没有兴趣。以前没有，现在没有，以后…也不会有。” 每一个字，都像冰冷的钉子，狠狠钉入唐糖的心脏。
　　她将素描本重新塞回纸袋，递还给唐糖，动作带着一种急于摆脱的意味：“这个…还给你。它很…用心，但我不能收。你的喜欢…我很抱歉，但我无法回应。”
　　唐糖没有接。纸袋“啪”地一声掉落在湿漉漉的、铺满花瓣的泥地上。他像一尊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灵魂的石像，僵立在原地，只有雨水不停地冲刷着他惨白失神的脸。
　　安琦墨看着他的样子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，有怜悯，有不安，但更多的是决绝。她知道，此刻任何一丝犹豫和温柔，对这个陷入深渊的少年来说，都是更深的残忍。
　　“唐糖，忘了我吧。” 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而遥远，“我要转学了。以后…也不会回来了。好好生活，为了你自己。”
　　说完，她最后看了他一眼，那眼神里没有留恋，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解脱。然后，她撑着那把透明的伞，转身，一步一步，坚定地走进了越来越密的雨帘中，粉色的花瓣在她身后无声飘落。
　　唐糖依旧僵立着，雨水顺着他的头发、脸颊、脖颈流进衣领，冰冷刺骨。他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樱花林的尽头，仿佛带走了世界上最后的光。地上，那个装着素描本的纸袋，被雨水迅速浸透，边缘开始软塌、变形，如同他此刻彻底崩塌的世界。
　　“为了…我自己？” 他喃喃地重复着，声音空洞得像从坟墓里传来，嘴角极其缓慢地、扭曲地向上扯动了一下，一个比哭更难看的弧度。空洞的眼神深处，最后一点属于“唐糖”的光，彻底熄灭了，只余下无边无际、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。一个冰冷的、带着金属回响的决断，在那片黑暗的核心，如同墓碑般缓缓竖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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